1 月 20 日，美国艰难完成了历史上最尴尬、最惊险的一次“权力和平过渡”。“全球第一麻烦制造者”特朗普恋恋不舍走出白宫。

一个细节足见华盛顿气氛的紧张：12 名美陆军国民警卫队成员被撤出华盛顿就职典礼任务，以确保负责保护典礼安全的人员与极端组织没有关联。

当“稳定的天才”乘坐的直升机飞离白宫，全世界都长吁一口气。皮尤调查显示：特朗普离任时的支持率跌至 29%，是他任期四年的最低点。

请不要再见

然而，以奥巴马 2009 年出任美国首位非白人总统为重要节点的“第二次大分裂”正走向纵深。7400 万与 8000 万选民的对立、国会中泾渭分明的党派政治、阴谋论与后真相时代的来临，标志着美国政治走向极化。

△一个美国，两个世界

不出意外，特朗普对奥巴马“推倒重来（undo）”；如今，拜登又对特朗普“推倒重来”。美国新任总统拜登上任几个小时，一口气签署17道行政令，推翻特朗普政府的一系列政治遗产：停止修建美墨边境墙、重返《巴黎协定》、重新加入世界卫生组织（WHO）、设立白宫新冠病毒应对办公室、发布“百日口罩令”……拜登重新启用被特朗普抛弃的福奇和耶伦……

特朗普败给了奥巴马昔日副手

01

送走瘟神

全世界都知道特朗普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特朗普挥别白宫之际，有两个演讲：一个是事先录制好的视频，姑且称之为“四年任期自我评估报告”，另一个是最后一次乘坐“空军一号”前的告别演讲。

我们先看看他的“自我评估报告”：

• 吹嘘“川普革命”：特朗普声称，“四年前，我们发起了一项伟大的国家努力来重建我们的国家，更新我们的精神，并恢复这个政府对其公民的忠诚。简而言之，我们开始了一项让美国再次伟大的使命—为所有的美国人”。

• “自我美化”：特朗普说，“我抛弃了以前的生活，踏进了一个非常艰难的竞技场”。其实，川普竞选总统，不是为了人民，而是他追求“自恋人生”的一个高潮。

• 甩锅给川粉：特朗普自己也知道 1 月 6 日的政变“后果很严重”，所以他果断甩锅。特朗普说，“所有的美国人都被这次袭击吓坏了。在我们的国会大厦。政治暴力是对我们作为美国人所珍视的一切的攻击。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贼喊捉贼，这样的智慧并不高明。

• “为贸易战”找个台阶下：贸易战是特朗普“交易的艺术”的代表作，他自信满满的“eay to win”，如今显然已成为进退两难的鸡肋。特朗普自我辩解说，“非常重要的是，我们对中国征收了历史性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关税；与中国的新协议。但是在墨水干之前，我们和全世界都受到了冠状病毒的袭击。我们的贸易关系正在迅速变化，数十亿美元涌入美国，但病毒迫使我们走向不同的方向。”

• 祝拜登好运：特朗普意味深长地说，“我们成立了新政府，并为它在保持美国安全与繁荣方面的成功祈祷。我们致以最良好的祝愿，我们也祝他们好运，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词”。这话听起来有些不怀好意。

• 又一个可笑的牛皮：特朗普大言不惭地说，“当我们的国家遭受可怕的大流行袭击时，我们生产的不是一种，而是两种破纪录的速度更快的疫苗。他们说无法做到，但我们做到了。他们称这是医学奇迹。如果换成其他政府，将花三，四，五，甚至长达十年的时间来开发疫苗。我们在九个月内做到了。”说这种话不怕雷劈？

• 黑白颠倒：特朗普说，“我们恢复了美国在国内的实力和美国在国外的领导地位。世界再次尊重我们。请不要失去这种尊重”。事实上，特朗普已经让美国变成了全世界的笑话。

• 吐槽自己被封杀：特朗普抱怨，“禁止自由公开辩论违反了我们的核心价值观和最持久的传统”。正常人都知道，言论自由不包括“煽动暴力的自由”。“在电影院里大喊失火了”绝非言论自由。

• I WILL BE BACK：特朗普显然不准备告别政治舞台，“当我准备在周三中午将权力移交给新政府时，我想让您知道我们开始的运动才刚刚开始。”

再看看特朗普的即兴发言。特朗普 1 月 20 日在华盛顿郊外的安德鲁斯联合基地举行的告别仪式上发表讲话时说：

• 无论以什么标准来衡量，我们所做的都是令人惊叹的。我们不是一届寻常的政府。

• 我们还做到了减税，我们国家历史最大幅度的税赋减免和改革，远超任何时期。我希望他们不会提高你们的税，但是如果他们这样做了，别说我没告诉过你们。

•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遭受“中国病毒”严重打击的美好的民众和他们的家人表达我们的敬意和爱。这是强加给这个世界的一个可怕的东西。我们都知道它来自哪里。但它是一个非常非常可怕的东西。所以要非常小心。一定要非常非常小心。但我们想向所有遭受痛苦的人，包括那些遭受巨大痛苦的家庭，表达我们深深的爱。

• 只是一个道别。我们爱你们。我们会以某种形式回来的。

直到任期的最后一秒，特朗普也没有忘记传播仇恨——他对“中国病毒”的言论。

几点观感：

• 川普始终拒绝提“拜登”的名字，拒绝和解与对话。

• 川普认为自己不是总统，而是“运动领袖”，这场川普运动才刚刚开始。

• 川普以电影《终结者》“I WILL BE BACK”的风格，展示自己对 2024 年大选的野心和雄心。

02

川普的 C 计划

笔者在“连任 or 坐牢：川普的 B 计划”一文中指出，川普的 B 计划就是“政变”。如今政变已然失败，川普必须考虑 C 计划了。

白宫在凌晨 0 点 50 分公布了 143 人的赦免和减刑名单，赫然包括被称为川普的“影子总统”的班农。知情人士透露，特朗普在是否给予班农赦免的问题上犹豫不决。班农最终被赦免，和特朗普的 C 计划有关。

特朗普近日与幕僚讨论了组建新政党的问题，特朗普希望将新政党命名为“爱国党”(Patriot Party)。要组建新政党，最重要的要有一个“摇扇子的军师”，班农之于特朗普，犹如戈林之于希特勒。

特朗普的基础不可小觑：1 月 6 日有多达 8 名参议员、147 名众议员投票反对各州的选举人票。

但，现实不会像特朗普设想的那么美妙。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在疯狂折腾四年之后，等待特朗普的只能是末日审判。

美国众议院已经通过了以“煽动针对美国政府的叛乱”为罪名的弹劾案，光这条罪状，就可以判 10 年有期徒刑。

特朗普逃过第一次弹劾，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参议院共和党领袖参议院领袖麦康纳尔出于党派利益的“包庇”。但在特朗普 1 月 6 日未遂政变之后，美国历史上担任共和党参议院领袖时间最长的麦康纳尔和妻子赵小兰已经毅然决然与特朗普“割席”。在参议院审判特朗普前夕，麦康纳尔突然对特朗普发动攻击：

• 1 月 6 日的骚乱是受到谎言的推动。他们是由总统和其他有权力的人挑动的（They were provoked by the President and other powerful people. ）。他们试图使用恐惧和暴力，阻止他们不喜欢的联邦政府第一部门的一项特殊进程。但是我们顶住了压力。议员们拒绝让骚乱者掌握对我们国家的否决权，哪怕只是一夜。

麦康纳尔的明确指控，已经得到媒体“实锤证据”的支持。

• 美联社调查发现：1 月 6 日，一个名为“妇女支持美国优先组织”的亲特朗普非营利组织在白宫附近的椭圆形公园举办了“拯救美国”集会。在美国国家公园管理局颁发的许可文件列出的工作人员里，有超过 6 人几周前曾参与特朗普 2020 年连任竞选活动，并从中获得数千美元报酬。1 月 6 日冲击国会期间被安排留在“现场”的另外一些工作人员也与白宫关系密切。在许可证上列出的特朗普竞选助手中，至少有三人匆忙掩盖了与示威活动的联系：停用或关闭了社交媒体上的个人资料，删除了提及这场集会的推文。三人屏蔽了一位提问的记者。

03

“危机总统”拜登

1 月 20 日，拜登正式宣誓就职成为美国第 46 任总统。拜登的幕僚长克莱恩 (Ron Klain) 说，“拜登设想自己是国家深处危机之时的总统”。

拜登 22 分钟的就职演说，主要有这么几层意思：

▐ 声讨特朗普及其暴民

• “几天前，一群暴徒认为他们可以使用暴力压制人民的意愿，阻止我们的民主事业，把我们从这片神圣的土地上赶走。那没有发生，也永远不会发生，今天不会，明天不会，永远不会，永远都不会”。

• “我们再次认识到，民主是宝贵的，民主是脆弱的，朋友们，在这一时刻，民主占了上风。因此，就在这片几天前曾发生暴力、撼动国会大厦根基的神圣土地上，在上帝的指引下，我们作为一个不可分割的国家团结在一起，遵照我们两个多世纪以来的传统，进行权力的和平交接”。

△美国军方的表态粉碎了特朗普政变阴谋

• “我们学到了惨痛的教训。其中有真相，也有谎言。为了权力和利益而说谎。在上帝和你们所有人面前，我向你们保证，我将一直对你们说真话，我将捍卫宪法，我将捍卫我们的民主”。

▐ 直面美国的多重危机

• “我们在这个危险而充满巨大可能性的冬天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有太多要完成，太多要治愈，太多要恢复，太多要建设，还有太多要收获”。

• “在我们国家的历史中，很少有人遇到过更大的挑战，也很少有人遇到过像如今一样如此充满挑战和困难的时代。百年一遇的病毒潜入我们的国家，在一年中夺走的生命比整个二战还要多。数百万人失业，数十万的生意关门。400 年来成形的对种族正义的呐喊令我们动容。政治极端主义、白人至上、国内恐怖主义兴起”。

▐ 拜登政府的关键词：团结

• “我的整个灵魂都在这件事上。让美国团结起来。我要求所有美国人在这项事业上加入我。团结起来对抗我们面临的敌人，对抗愤怒、怨恨和仇恨，以及极端主义、违法、暴力、疾病、失业和绝望”。

• “我知道，现在谈论团结可能听起来像是愚蠢的幻想。我知道分裂我们的力量很深厚，而且是真实存在的。但我也知道它们并不新鲜。我们的历史是一场持续不断的斗争，一方面是我们生来平等的美国理想，另一方面是我们被种族主义、本土主义和恐惧撕裂的残酷而丑陋的现实。这场战斗是长期的，而且胜负难料。经历了内战、大萧条、世界大战、9·11 事件，经历了斗争、牺牲和挫折，我们本性中更善良的天使总是占上风”。

• “我们可以把彼此视为邻居，而不是对手。我们可以有尊严地相互尊重。我们可以联合起来，停止喊叫，减少愤怒。因为没有团结就没有和平，只有痛苦和愤怒，没有进步，只有令人精疲力竭的愤怒。没有国家，只有混乱的状态。这是我们面临危机和挑战的历史性时刻。团结是前进的道路。政治不一定非得是熊熊大火，摧毁它（行进）道路上的一切。每一个分歧都不一定是全面战争的原因，我们必须拒绝这种事实本身被操纵甚至被捏造的文化。”

▐ 向 7400 万特朗普支持者喊话

• “对于那些不支持我们的人，请听我说，在前行的路上，请倾听我们的声音，考验我与我之心”。

• “如果你仍然有异议，那就有异议。这就是民主，这就是美国，拥有和平表达异议的权利。请听清楚了，分歧不应该导致分裂。我向你们保证，我会成为所有美国人的总统，所有美国人的总统。我向你们保证，我会像为支持我的人一样那样，也为不支持我的人而战”。

• “我们必须结束这场两党之间、农村与城市之间、保守派与自由派之间的无礼之战。如果我们敞开灵魂，而不是心如坚石，我们就能够做到。如果我们展现出一点容忍和谦卑，如果我们愿意替对方着想，就像我的母亲常说的那样。站在他们角度想想，哪怕就一瞬间”。

• “因为人生就是这样。没人算得出命运将会如何待你。在有些日子里你会需要帮助，在另一些日子里，别人需要我们的帮助”。

• “美国保障了国内的自由，并将再次成为世界的灯塔。这是我们欠我们的祖先、我们彼此和我们后代的”。

04

决定“美国向何处去”的未来四年

特朗普已经把民粹主义从魔瓶中释放出来。四年后的 2024 年，美国将面临再次大考。

法国外交部秘书长 François Delattre 提出的问题值得全世界有识之士沉思：

• 美国国会大厦发生的事件，是特朗普四年任期的高潮和悲剧性结局，还是一种危险力量引发的美国新政治暴力的发端？

英国历史学家 Simon Schama 有句话说得深刻：

• 真相灭亡，自由也随之灭亡。

耶鲁大学 Timothy Snyder 说：

• 后真相是前法西斯主义，而特朗普是我们的后真相总统。

特朗普最大的危害，在于他严重摧毁了美国民众辨别事实与谎言的能力，这为美国社会稳定性投下了不祥的阴影。

△共和党人相信特朗普大于相信事实

“特朗普现象”背后也折射出美国社会结构的变迁：

• 在 1990 年代的大选中，收入水平与支持共和党的比例没有明显关系。到了 2000 年，在收入低于全国平均水平的县，选民支持共和党的比例升至五成，并在 2016 年进一步提高至近六成。在 2020 年大选中，特朗普在全美 3056 个县中赢得 2549 个，经济份额却只占全美的 29% 。

• 高学历选民也早已逐渐远离共和党。全美大学学历比例最高的前 100 个县中，支持共和党的数量从 1980 年的 76 个，下降至 2000 年的 49 个、2020 年的 16 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白人自我定义为民主党的比例从小布什执政初的不到 40%，一路升至 2019 年的 55% 左右。

共和党必须学会面对自己新的群众基础。2000 年总统大选中担任共和党候选人麦凯恩竞选通讯主管的丹·舒纽尔直言：

• 共和党内的草根选民对本党的经济路线早有不满，而共和党领导层和建制派长期以来却选择忽视这样的民意变化，只是用堕胎权、反同性恋婚姻这样的社会和文化议题勉强笼络住这些选民。

• 特朗普抓住了党内的这些不满情绪，成为其代言人，并借助这股情绪背后的势能，迅速扩大自己对共和党的影响力。

特朗普将党内的这些不满情绪带入了“主流保守主义运动”，“将更多声音带到了桌面上”，进而将共和党逼到了分裂的边缘。

马丁·沃尔夫在“美国共和的濒死经历”一文中写道：

• 一言以蔽之，特朗普试图发动政变。更糟糕的是，绝大多数共和党人认同他这么做的理由。特朗普已经指明了方向。许多人将尝试效仿他。

• 只要右翼政治保持现状，自大选以来暴露出的危险就不会消失。国会共和党人将寻求确保新总统拜登失败。狂热分子和野心家将继续沆瀣一气。疯狂的右翼宣传将继续大量涌现。

• 美国的共和政体经受住了特朗普的考验，但它仍然需要从濒死中被拯救。

78岁的拜登，未来四年无比艰难，他或许能体会到李白这首名诗的意境：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未来四年，以下几件大事将塑造美国的政治格局：

•  特朗普能否被禁止从事公职或者判刑入狱。

• 特朗普是否会单独组建政党。

• 拜登能在多大程度上修复美国在种族、移民、贫富差距、党派政治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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