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社会如果不改变哲学信念，一定要出大事。

作 者 | 刘胜军

01

传奇大佬陈启宗

在香港和内地商界，香港恒隆集团董事长陈启宗是一位活跃且传奇的人物：

• 他每年写给股东的信广为流传，充满真知灼见。

• 1991 年接手恒隆集团之后，进军内地，在上海开发的恒隆广场和港汇广场，一举奠定了陈启宗在顶级写字楼和商用物业开发的霸主地位——只做高端商业地产，而且只租不卖。恒隆和港汇广场至今仍是上海最有霸气的两个商用物业。

• 成功避开 1997 年重创香港的亚洲金融危机，创造了“恒隆奇迹”，当大多数开发商高价囤地时，恒隆集团反向操作；当市场极度悲观之时，恒隆集团开始稳健收购土地项目。

• 2018 年入选“世界最具影响力十大华商人物”。

• 他是亚洲协会副理事长兼香港分会主席；亚洲协会（Asia Society）是 1956 年由洛克菲勒家族创办的民间机构组织，总部位于纽约，是美国顶尖智库之一。澳大利亚前总理陆克文目前担任亚洲协会政策研究院首任主席。

△“中国通”陆克文

• 他还担任香港一国两制研究中心执行委员会主席、香港明天更好基金会会长和香港发展论坛召集人。

• 他曾以一己之力为故宫等古建筑的修复献言献策、出钱出力。

• 2014 年恒隆陈氏家族旗下基金会向哈佛大学捐赠 3.5 亿美元，刷新哈佛大学捐赠最高记录。哈佛大学公共卫生学院以他的父亲陈曾熙命名。

• 陈启宗和弟弟开创了晨兴集团，投资大陆新媒体等产业。小米 IPO 之时的前五大股东分别是小米创始人雷军、晨兴资本、小米联合创始人、总裁林斌、DST 和启明创投。

• 他本身也是一个多面手，不仅发表过几十篇文章，而且英文流利，对德文、西班牙文、希伯莱文等都有所涉猎。

这样一个纵横全球的人物，如何看待处于漩涡中的香港？6 月 29 日，美国宣布取消香港的特殊地位待遇，暂停为香港提供优于中国内地的优惠待遇。随后，加拿大、澳大利亚、英国等国也跟进美国对香港的打压。

△陈启宗接受刘宁荣教授访问

02

《香港国安法》是逼的没办法才这样做

香港问题是小问题，小问题里面的大问题还是小问题。但这并不表示香港不重要：对国家来说，香港是很可用的一个地方。

如果要做金融或商业中心，有两个先决条件：一个是社会的平稳；另一个是人身的安全。去年在香港发生的事彻底破坏了这两个先决条件。

从国家安全的视角去讲，现在是逼的没办法才这样做，如果不这样做是不可能恢复这两个基本条件的，香港的金融商业中心地位就会完蛋。我个人的看法，设立国安法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是被逼出来的。香港能否继续繁荣那是后话；但是你没有这两个基本条件就没有后话了，就画上句号了。所以还好有国安法。

对香港经济是悲观，对政治反而调过来。现在香港经济很难再恢复光芒；但是政治，因为中央出手，所以希望能够平稳一点。只要中央不手软。

国安法之后，香港，用广东话来说“ 生性了”，普通话的意思也就是“懂事了、乖了”。相互之间的来往将会越来越多。

03

香港明天是否更加美好？

我不太担心香港能否保持金融中心地位，因为国家有这个地方比没这个地方好多了。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国家不帮助香港保留金融中心的地位呢？

世界金融中心都是用英语、用普通法的。香港已是世界第三大的国际金融市场了，北京没有理由要砍掉自己已有的第三个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

几年前，阿里巴巴在纽约上市，因为香港当时没有同股不同权的制度。我当时是亚洲协会全球的 cochairman。我邀请马云到我们一个在联合国总部举行的大宴会里。我跟马云在电梯口等潘基文下来时我和他说：

• Jack，你要小心一件事：美国人的手会伸的很长，我知道你是被逼到这儿上市，早晚有一天，当香港的制度允许同股不同权的时候，你应该回归香港。

当时他没什么反应。现在阿里巴巴回来了，也有其它很多企业都回来了。当然小米是开了个头，我家族是小米的创始股东之一。

所以，香港的金融地位我是不太担心。

现在到处都是量化宽松政策，现在世界上竟然有 QE1、2、3、4、5…太离谱了！美国在印钞票，中国也是。中国的经济体是 14 万亿美元，美国是 21 万亿左右，但是流通的货币中国的人民币比美国还要多。日本欧盟也不用说了，都在印钞票，早晚会出事儿。问题不是出不出事，而是什么时候出事、怎么出事。

△ M2 总额比较

中国内地现在有个大问题：钱太多，不知道往哪儿放。大家也不能都去买金子，因为世界的金子也是有限的。印度人喜欢买金子，俄罗斯现在用国家之力，卖了美元债券就买金子。那中国人的钱往哪放？钱可以来香港。

04

特朗普这个人撒谎是不用本钱的

香港只是美国的一个棋子。美国不是冲着香港的，是冲着中国的。美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几十年来都是这样子的。

现在世界的经济、金融已经一体化了。美国要把香港这个全球第三的金融中心地位干掉，对美国的影响会很大的。就是因为这事，欧盟和其它一些大国不得不跟美国疏远。这种土霸王的做法，是叫欧盟很过意不去的。

无可否认，美国在政治、军事、金融、教育、科技等等都是世界第一大国，无人能出其右。但美国也不能独霸天下。无论如何，今天美国不能以对付苏联的方法对付中国。因为当时苏联与世界是脱钩的，今天中国与世界是完全连在一起的。

美国总统老说，要制裁香港。那是杀敌一百，自损一千。香港差不多是唯一一个比较大的经济体是跟美国有强大逆差的。害的是谁？当然是害别人，也害自己。

那个 Trump（特朗普）讲话，就像我们用广东话说“老豆教仔”。就是我是老大，你是老几？但是你现在对着说话的那个也不是老么，他是老二。所以这个人撒谎是不用本钱的。

如果将香港干掉，美国就少了一个情报中心。这对美国也没有好处。对美国来说香港是一个可用的战场，也不至于是第一战场。那台湾呢？台湾是不是会成为美国对付中国一个很重要的棋子。我说：“是，但又不是”。因为，台湾也是中国用来对付美国的棋子，搞不好武统台湾，所以美国也不能乱来。

05

讲普通话才是真心爱香港

现在内地人不来，香港消费跌了 40%。我看到数字，香港有 40% 的消费是来自内地人，我不大相信。老百姓每天买吃的、住的、餐馆还是以香港人为主，打个折五折，是 20%，那也很厉害。销售额减了 20%，你能活的下去？而且那 20% 是被香港的黑衣人、被香港的泛民赶走的。酒店怎么办，失业率一定会涨。最受影响的是那些低收入阶层，售货员、酒店餐馆里的、服务行业的人，这些都是上街游行的那些人。他们是自断后路。

我和我老婆私下聊天，我说下次有记者问我问题，如果是关于商业的事，我用普通话回答。50、60 年代，我们为什么要学英语？因为要靠美国、欧洲做生意，后来是日本，要赚他们的钱就是学习他们的语言。那现在香港赚谁的钱？主要就是内地人、内地的企业。他们说什么？普通话。所以，爱香港的表现就是：学好普通话，尽量用普通话。我普通话不是天生就这样的。现在讲的还可以。我家里也是讲广东话，家里人也要学习普通话。

06

东方之珠，光芒不再

金融占香港 GDP 的 16% -18%，但就业只有 7%-8%。金融不足以撑起整个经济体，还有一个不良的副作用：金融都是高薪酬，而失业的总是基层人士，所以贫富悬殊越来越厉害。

以往二十多年，我很瞧不起我们香港人，动不动就要去向中央要好处。但现在如果没有中央的帮忙，香港的经济很难再辉煌。

所以今年 1 月我写了一句话：东方之珠，光芒不再。

07

谁害了香港？

如果不是泛民，香港的房价早就降下来了。香港要卖地，41% 的土地是郊野公园。只有 7% 的土地用来做住房。泛民反对开发郊野公园、反对填海。香港的住房土地不够，完全是泛民搞出来的。在过去的二十年，他们是为反对而反对。我也写过“有些房地产商的确是私心太重”。但是你不能完全怪他，是泛民将房地产的供应量压下去，就把价格抬高。这是逼房地产商发财。 

香港有三类人需要负责：第一，金融从业人员的价格太高；第二，私心太重的房地产商；第三，泛民。

香港的笼屋令人黯然泪下

08

中美关系：是祸躲不过

做朋友要两厢情愿才行。美国很明显地表示中国是敌人，连美国领导人都说出来了，那就没有太大回转余地。世界第一强国要将你视作敌人，你只能够保护自己、减少大冲突的可能性，但是恐怕也避不开。冲突的源头完全就是美国，就是要掉到修昔底德陷阱 （Thucydides's Trap）。

关键是欧盟的态度。美国从前以为欧盟一定会跟他做朋友。欧盟会变得独立自主，一定会建军、扩军。这也是为什么美国会越来越来孤立自己。美国也不可能打败中国，除非全面开战。现在中美也是有核武器的。小冲突，台海、南海有可能。

不要忘记 1996 年，两艘美国的航空母舰，停靠在台海外面。那次行动改变了世界，美国这一举动，震醒了中国。

09

新的“韬光养晦”

要韬光养晦，我原则上同意。但是现在不可能是韬光养晦，现在应该是新的韬光养晦。新的韬光养晦指的是，尽量不惹麻烦。该做的还要做，该低调的还是要低调。要懂得行止。

今天中国再讲韬光养晦是没有用的，可称为荒谬。美国已经说的很明白：中国就是美国的敌人。如果中国现在还要韬光养晦，那不是没脑子吗？中国最近几年是否太锋芒毕露？可能有一点点，但是美国并不笨——如果中国锋芒不露，他们就不知道了吗？

我们需要尽量少惹麻烦，但是有些事是免不了的。我们有 14 万亿那么大的第二经济体，如果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经济利益，那就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世界的“咽喉”都是被美国控制着，直布罗陀海峡、马六甲海峡、霍尔木兹海峡、曼德海峡等，所以当中国的经济体变成 14 万亿的时候，而且与外国接触频繁，中国是不可能再韬光养晦了。

10

科技战是塞翁失马

中美科技战短期是坏事，长远可能是好事。中国创新的能力远远不如美国。而美国的创新非常广，你不知道将来的突破是从哪里来。

中国的学术严谨程度严重不足，这影响中国的长远发展。学术不严谨，便不能做好基本研究。所以中国的基本科学需要增强。

美国人的这些做法是非常不明智，对他们自己很不明智，他们是逼别人发展。

11

历史不是一条直线

从历史中可以发现，国际化其实是上上下下的，走回头路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如逆全球化也会有走到尽头的一天。

全球化现在是很明显到了个转折点：中美关系是一个因素，新冠病毒也是一个。我可以保证，再过二三十年肯定又会调过来。

美国还是希望全球化，最好的全球化就是“我得到 1000，你得到 0 ”。当然这是不可能。美国那么多企业希望赚钱。没有了中国的这个大市场，任何国家要搞科技研发的都要吃亏。因为所有的高科技前期投入很大，需要市场够大。

现在“逆全球化”，中美关系与新冠病毒都是催化剂。在这两个事情之前，其实有好多事情已表现出全球正往“逆全球化”方向走。整个国际的体系是越来越不能足以应付今天的世界。从前世界比较简单，全球两极化，苏联在外面，美国在里面。但是现在国际复杂了，这些国际机构是不能应付了，好多人对他们不满，如特朗普对 WHO 的不满，主要是要掩盖他自己没有能力去应付新冠病毒，但却又是帮助推进逆全球化。

12

西方社会如果不改变哲学信念，一定要出大事

现在世界变了，中国跟着变就可以了。以中国人的智慧，那肯定是变得了的。中国人是很灵活的，尤其是商业界朋友们。虽然政府是集权，但是有些事情要变就可以变。有些民主国家的制度，你要他变也变不了；他们的系统结构就是变不了。中国是比较能变的，而且有把握的。

我对中国在这个环境里不是很担心，有危有机。反而对美国很担心，因为美国的金融市场太发达了，每隔 10 年 20 年来一次大的危机。我真的担心，美国金融一定会出大事。不用说其他的，QE1、2、3 等就足够出大事了。有一天世界对美元有一次的不信任，那就像天塌下来一样。

△美联储资产负债表规模

美国早晚出事！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金融市场都是西方主导的。现在这个制度的背后的哲学是有问题的，他们相信越大越好、越快越好、越自由越好。不讲职责、只讲自由，这个哲学信仰最后一定会出事儿。 

我们做生意的人，最怕就是当地环境不稳定。在未来的世界里，比较大的经济体相对稳定的，那就只有中国了。 

有些事情，民主制度是可以应对的，对有些事情不能应对的。比方说要美国应对新冠病毒，大家都在问“我的权利是什么？你要我戴口罩，那是在侵犯我的权利。”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戴口罩，是在侵犯别人的权利？民主权利只说我的权利是什么，不讲我的责任是什么。 

要是西方社会不改变哲学信念，一定要出大事。就如 1997 年的马来西亚没有太大的问题，泰国、印度尼西亚就不行了。这两个国家的经济体都比马来西亚大很多，理应马来西亚更脆弱，结果马来西亚没有事，因为马来西亚资本账户没有开放。所以美国一直都在逼中国开放资本账户，我认为千万不要开放。你不开放，将来有一天有可能成为美国的救星。美国经济崩溃的时候， 08 年已经开始有苗头了，中国启动 4 万亿投资计划，中国没有落井下石。 这个举动是救了世界。

△资本账户开放的沉重教训：亚洲金融危机

从金融和经济体系来说，中国未来这十年会不会出事？美国会不会出事？哪个更危险？美国。因为Tail wags the dog（本末倒置），金融是“Tail” ，经济是“Dog”。现在金融市场比实体经济大几十倍，几百倍，几千倍，因为电脑转得太快。这种做法最终一定会将整个实体经济拉垮。 

中国也有很多危险，但是都是可以看得到的，知道的。而美国的危险不一定看得到的，上次出现“次贷危机”，下次哪里出问题？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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